姜椿芳校长称上外为“母校”,但上外不是他毕业的学校,而是他做了首任校长的地方。
创办上外前身的上海俄文学校,从接到任务到开学,只有两个月的时间。因为他在哈尔滨时期的俄文学习和翻译实践,因为他在上海创办《时代周刊》《时代日报》和担任时代出版社社长的积累;上外的创始人唯有他,因为他从事的大量文艺活动,在接到培养俄文人才的任务时,年仅37岁的姜椿芳已经是上海的文化名人。
姜椿芳在上外“母校”不过两年,但从一二期学员的回忆中可以看到,上外的经历影响到他们的一生,姜椿芳校长在开学典礼上言简意赅和寓意深刻的讲话明确了学员的人生目标,为苏侨准确流畅和生动得体的亲自翻译,让学员在惊叹不已之中领悟到口译的标准。
姜椿芳后来成为《中国大百科全书》创始人,“没有围墙的大学”的校长,中国的狄德罗,上外,是他的母校。
他学识渊博,创建中国大百科全书,体现了中国狄德罗深远的文化和精神价值。
他对我至今的人生影响,完全不仅限于他是我的外公。
知识变成感受,才能渗透到心灵
我出生在外公家,10岁以前在外公身边长大。一直到毕业于北京广播学院(现中国传媒大学)的1987年,也就是他去世的那一年,周末、节日、假期,还有些平日,都是在外公家度过。他的身边,就是没有围墙的学堂。在这里,知识变成了感受,渗透到心灵。
外公给我留下的第一教育印象,是在不识字的时候。
那时候,外公在编译局工作,家住北京西城区的丰盛胡同。他眼睛不好,视力在0.01以下,几乎看不见。我从小就给他当拐棍儿。陪他晚饭后的散步是从家走到编译局,再回来。路上,外公总会给我口传心授古诗词。
“唧唧复唧唧,木兰当户织”,每每耳边响起这句《木兰诗》,我的脑海都会清晰地浮现和外公一起散步的情景,从木兰织布的背景中叠画而出,形成一股清流,直抵心田。
外公说,背下来的诗词一定要重复背五天,那样就不会忘记了。
真的那么做了才明白,每天重复背诵的时候都会想象出更多的情景,也不断产生新的感悟和理解。等到第五天,那首诗词就神奇地好像变成了自身的感受。
后来总纳闷,外公怎么能只靠学了一年的俄文,就在应用实践中成为了各领域的翻译家,外国语大学的首任校长。
我问过他,他说,就像背诵古诗词,即使不懂古文,只要你能背下来,就已经理解了。
他的这句教诲,我一直用于自己学英语,学日语,还有现在的翻译授课。
颐和园的长廊也是外公身边的学堂。多少次家里人一起去颐和园,他都会指着长廊上的画給我们讲不同的故事。他身边的学堂,从来没有枯燥的知识灌输,总是趣味横生。好像长廊上的画动了起来,画中人的表情,在想象中展开,并连续成动画。
他的授课方式,留下的不仅是认知,更多是五味俱全的感受。
外公在教我背诗的时候都会讲那首诗的背景故事,《长恨歌》的故事讲得,听完故事再听诗,一下就记住了。
外公会随时检查我的背诗情况,常常在水房,他洗脸的时候,我就背給他听。
“峨嵋山下少人行,旌旗无光日色薄。蜀江水碧蜀山青,圣主朝朝暮暮情。”
不知为什么,《长恨歌》中的这两句记得特别清楚。即使是来到外公出生的常州,也会“每逢湖水碧,必见外公影”。
姜校长是最优秀的毕业生
“老校长”,是上外对首任校长的亲切称呼,而在姜椿芳的小学母校,常州市解放路小学,他被称作“姜校长”。并非外公后来又回自己的小学母校做过校长,“姜校长”的称呼源于他是上外的老校长。
外公是常州人。常州出身的状元、进士数量在古代排行前位,重视教育的传统源远流长。
外公少年时,尽管家境贫困,却在人才辈出的江南,以优异的成绩辗转于私塾。7岁读了《百家姓》《三字经》《大学》《中庸》,两年后开始读《孟子》《幼学琼林》等。小小年纪,他就已经显示出禀赋异人和勤奋过人,学习成绩优异,深得先生们的嘉许。
五年私塾生活为他打下国学根柢,他的书柜里一直藏有全套《四库全书》及其他古籍。他出口成章,可以滔滔不绝几小时,论及源流沿革,如数家珍,应该与那时打下的国学根柢有关。
12岁开始入读基督教教会学校的东吴大学附属第12小学(后改名恺乐小学,现常州市解放路小学),他的理性思维和科学精神,以及清隽、生动而细腻的文风在常州的小学就打下了基础。
1978年,外公发起组织了野草诗社,记得有萧军、楼适夷、张报等外公的很多朋友参加。大家分别写作古诗词,活动时各自朗读并交流。每次活动之后都刊发一本《野草诗辑》,每期都有外公的诗作。
我也跟着多次参加活动,偷偷习作。在我的印象里,野草诗社是充满高雅文化气氛的沙龙。当今天大家在讨论文化回归,我就马上想起外公带我熏陶过的野草诗社。
我的母亲从小身体虚弱,外公一直很疼爱她。母亲去世那天,外公刚好要去美国确定在中国出版《不列颠百科全书简约版》的事情。临行前,好像他就知道要发生什么,眼睛红红地含泪对我说,人生好比战争,有生就有死。
我听了外公的话,那时15岁,不太懂事,只觉得送走母亲已经有了心理准备。
外公写的《哭三女齐娜》收录在新华出版社的《野草诗词选》里。
外公是怎么学会写古诗词的呢?他只是在常州私塾学过平仄、用韵、对仗,可竟然后来是更多应用于译诗、译剧。
去年我到常州出差,就去红梅公园附近的解放路小学参观了“姜椿芳纪念馆”。
外公就读解小期间,就住在附近,据说在常州供电局附近,原先叫新元弄,离常州文化馆不远。
在解放路小学的“姜椿芳纪念馆”里,挂有他获得的学业奖旗,写着“勤敏可嘉”几个大字,还有他写下“关于编辑出版《中国大百科全书》的建议”的书桌。